六元屯家访

                              中国青年志愿者扶贫助教接力行动百色服务队田阳项目组    周忠民


      11月8日，我、玉凤初中的黄成海老师（教导主任兼三年二班班主任）、覃巍老师（三年一班的班主任），到龙有钱同学（三年二班）所在的岭平村六元屯进行了一次家访。

     中午，刚吃过饭，由于有些感冒，就早早地回到宿舍躺下了，想睡个午觉。忽听门外有人敲门，是学校的黄老师来找我，是我原来约的他，要去岭平村六元屯家访，我马上爬起来，同他一起出了门。

     原来听黄老师介绍，六元屯倒不算太远，就是路难走，公路没有通，骑摩托车去只能走一小段路，大部分路要靠用两条腿走。对于走路，我有思想准备，这里是山区嘛。我们一行四人骑两辆摩托车出发了。

     我们先绕到镇里再向西转南，大概只出去了三公里吧，在公路界碑 323线1463公里处向左一转下了公路，过了一座桥就开始走土路了，好在黄老师和覃老师都是骑摩托车的高手，土路虽然凹凸不平，但他们都还应付得很自如，几个弯过去就到岭平村了。刚过了岭平村小学，我们的两辆摩托车就停了下来，坐覃老师车的小龙同学说："前面没有办法骑摩托车了。"两个老师就把摩托车寄放到岭平村小学院子里，我们开始步行了。

     走出村，两个老师还说，看来还可以骑一段摩托车的。可是刚转了一个弯，路就变了样，路倒不算太窄，有近两米宽，可是看起来很奇怪，好象有人故意在路面上开了横垄沟，很整齐，大约45公分吧，人走过去一步一台儿，倒是正好差不多。真要是骑摩托车的话，还真的没有办法过去。我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搞不清原委，小龙同学介绍说：是牛踩出来的呀。我恍然大悟：这里雨多，泥路上，牛踩出来蹄窝，存上些雨水，泡软了，牛再踩上去，就越踩越深，牛负重没有办法踩土台儿，就反复的踩垄沟，路就成了这个样子。

    开始走上坡路了，我们是在往东走，右边可以看到学校背后那座山，山顶上竖立着连通公司的信号塔，很显眼。我们是绕到山的后面来了呀。坡虽然并不算陡，但不好走，除了那种横垄沟路，就尽是些乱石头蛋蛋，有些地方只有牛踩出来的尺把深的沟、仅尺多宽，遇上对面来人或牛，就只好想办法避让。路边不大的田里多种的是甘蔗，坡上则多是油茶树，树上挂着累累的油茶果，有些已经掉在了山坡上，拣油茶果的时候到了。油茶果是用来打油的，老师们介绍说：玉凤出产的茶油很有名气，是很好的食用植物油，据说对降胆固醇很有用。我问：甘蔗怎样运出去？小龙同学告诉我：是用马往前面那个路口驮，看来，把秋天的收获运出去也是很费力气的。

     黄老师开始还说要和我比一比走山路，半个小时过去了，除了那个常走山路的小龙同学没有怎么样，两个老师都已经有些气喘了，我却还没有感到很吃力，我多年善走路的功底这时发挥作用了，两个老师都很服气。右边那座竖立着连通公司信号塔的山已经看不见了，甘蔗田也看不见了，油茶树则还是那样多，终于到了山顶。我们都松了口气，可是那个学生说：前面还要爬一段更陡些的坡。走了一段轻松的下坡路，又开始上坡了，周围已经是茂密的高草和树林，成片的田少了，两个老师已经气喘吁吁。我也开始有些吃力了，不过，出了些汗，感冒倒见轻了。

     终于到山顶了，一棵合抱粗的树斜躺在那里，树桩和树身都火烧过，黑糊糊的。周围是树、是草，视线根本看不出去。我们坐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小龙同学却往草丛里钻，不大会儿，就拿了几个说不出名的野果来给我们吃。那种野果，黄褐色的皮，象枣大小，软的，裂开的地方渗出来黏液，我去了皮含在嘴里，一股酸甜味儿，不再感觉口渴，还有股并不太让人不舒服的怪味道，只是果肉咬不下来，紧紧的粘在果核上。小龙同学告诉我们：六元屯有四十几家农户，主要种玉米和稻谷，效益较好的甘蔗没有种，因为没有办法运出去，村里大部分农户都不大富裕，他自己的家算是村里最困难的农户之一。我们说笑到：岭平村岭不平，叫"有钱"却没钱呀。

     休息之后下了一段很长很陡的坡，转过一个弯就看到对面坡上大片的梯田，层层叠叠的，很好看。过了一条小溪，小龙同学说：转过去就到了。果然，转过一个弯就看到了一个村落，几十座农舍散布在山坡下面，一座高大的火砖楼房已经只有几十米远了。小龙同学说："这是村里仅有的两家楼房，外面的火砖没有办法运进来，盖楼房的火砖是在这里就地烧的，再过去就是我的家了。"

     过了一段很泥泞的路，一座依坡而建的土坯房就在眼前了，前面看是两层，下面一层有近两米高，稀稀的木条，地面是石头蛋和烂泥，看上去象是养牲口的（但没有牲口），上面才是住人的。屋顶一半是草，一半是瓦，檐下挂满了洗过的衣服，但显然都很破旧。我居然找不到门，转过来，在阴面低矮的草檐下看到一个并不象门的门洞。小龙同学领我们进了他家二层，光线很暗，屋顶有好几个缝隙透进光来，恐怕下雨时会到处漏雨；屋里的东西很凌乱，脚下的楼板吱吱作响，它们是用宽窄不同的木版铺成的，每条缝隙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下层地面的烂泥，让人担心会掉下去。我仔细打量着这个称为家的地方，屋里面积倒不算小，但显然没有几件可以称为家具的东西，仅有一件看起来光泽些的是个约一米直径的矮圆桌；仅有的一张床上挂着已经黑糊糊的蚊帐，上面有两行字，我们仔细分辨，可以看出，这是哪一级政府不知道哪一年的慰问品；旁边还隔出了有八九平米的一间，里面也有一张床，同样挂着黑糊糊的蚊帐，小龙同学说：这是他母亲的卧室。

     小龙同学告诉我们：家里原来就很穷，因为穷怕了，才给他起名叫"有钱"，希望能摆脱穷困的命运，但事与愿违，父亲早在他五、六岁时就去世了，母亲拼命劳动，支撑着四口人的家，终于累出一身病，现在不能算是劳动力了，只能做做家务；目前只有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哥哥算是全劳力，因为付不出学费，他和一个十六岁的弟弟都只读了两年书就辍学回家干农活了，屋里那张床就是他们哥俩睡的；如今哥哥也已经因为劳累过度累出了骨病，有时病发作起来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痛叫着，但家里没有钱让哥哥到山外去治病。全家只有他一个人勉强把书读到今天，他每次从学校回到家就赶紧找活干，因为是全家在用辛勤的劳动供他继续读书呀；学校已经尽可能的给他降低了费用，但每月六十元左右的伙食费用，家里仍然十分难给他筹集；在学校里他只能吃两顿饭，早餐是没有钱吃的，而且学校食堂每顿饭都有的肉、蛋，他也很少敢买，虽然有时上课时饥饿的肠胃使他无法集中精力听课，但他知道能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在学校里龙有钱同学的学习成绩不错，是个很懂事很勤奋的学生）。小龙同学谈到将来，他掩饰不住对自己前途的担心，他说：靠自己家庭目前的经济状况，能坚持读完初中已经很不容易了，继续深造是没有可能的；如果真能有好心人资助的话，我非常愿意继续求学，能够上高中、上大学，走出大山去看看世界，并且非常希望自己能有能力回报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弟弟，让自己的家庭也能过上比较富足的日子。

     尽管我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状况，我的心情仍然很沉重：我们建国已经五十多年了，改革开放也已经二十多年，可是西部地区还有很多这样贫困的农户，这样落后的山村。广西在西部还算条件比较好些的省份呢，1998-1999年度，我在甘肃省古浪县第一次参加青年志愿者扶贫助教接力行动，也看到了很多这样贫困的农户，这样落后的山村；我们国家消除贫困、减小东西部贫富差距、成为世界强国的路还很远呀。

     龙有钱同学让我们坐下，就在一个小铁架上架起了铁锅，他很麻利的用木柴生着了火，给我们烧水。靠阴面的半边屋子没有下面的一层，直接露出土地面，烧火的地方就在屋里，叫做"火塘"；烟就在屋子里上升，通过屋顶到处都有的缝隙散出去；难怪到处黑糊糊的。不过也只能这样，冬天还得靠烧饭的火来给屋子里增添一点温度呢。两个老师已经很累了，都躺在床上休息。我房前房后的转着看，小龙同学到屋旁的小菜园里去拔菜，要给我们做饭吃，我阻止了他，让他去找他的母亲。

     小龙同学的母亲回来了，和我差不多的年龄，但瘦小的身躯、凌乱的头发、刻满皱纹的脸，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很多。看到我们几个老师来家，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同我说了一些话，因为是壮语，我一句也听不懂，我也说了一些话，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普通话。她急急的把正在烧水的锅端下来，要给我们做饭，我阻止了她，又把锅放上去烧水。小龙同学的母亲又急急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居然不知从哪里拿回来一块肉，放在木板上切。我和两个老师都不忍心在这里让小龙同学的母亲为我们做饭，我告诉她：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吃饭，要赶紧给小龙同学在自家的屋前照个相，然后就赶回去，还有事情要做。两个老师同她说了一气壮话，她才把手里的刀放下。

     在小龙同学家屋前，我们给他和他的母亲拍了两张照片。在照相时他们都没有笑，我们也同样笑不出来。照片是我要的，是要用在我们志愿者建立的扶贫助教网站上。我们的网站叫《奉献·信念·希望》，不定期的利用互连网向社会上介绍一些贫困学生的照片和具体情况，以寻求社会各界对他们的资助。外界的资助是由资助者直接寄给被助学生的，我们的网站只是对贫困学生的情况做负责任的介绍，并对外界资助资金的使用情况进行监督，以保证用在贫困学生身上。目前国家和全社会都开始关注贫困学生的状况，我们的网站虽然刚刚建立起来，就已经在社会上有了一定影响，一些贫困学生已经接到了社会人士的资助，效果是很好的。

     拍完照片，我们各喝了一碗开水就离开了六元屯，又是上坡、下坡、上坡、下坡，又在坡顶那棵倒树下休息了一会儿。小龙同学一路都在嘀咕：埋怨我们不在他家多呆一会儿，吃上一顿饭。两个老师都很佩服我能走路，其实我的膝盖早年的累伤已经隐隐作痛，再走下去我也要吃不消了，毕竟53岁了呀。漫长的下坡路我们不再走得那样快，一边走我一边在嘴里咀嚼小龙同学又给我摘来的那种野果。耐心的用舌头去舔，果肉居然也可以下来了，单吐出光滑的核儿。

     前面就是岭平村了，我注意到这里同六元屯的情况已经大有不同，已经有一些农户住进了火砖盖起来的楼房，两层、三层，都是新的，还有好几栋正在盖；到处是甘蔗田，已经开始收割了；刚整修好的路边有好几处用圆木头搭起木架，据说是往汽车上装甘蔗用的。小龙同学说，这里能开进来汽车的公路刚刚通一年多，村里的变化就已经很大了。看来，对于边远的贫困山区，"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是很实在的。交通条件不改变，象六元屯这样的地方是很难摆脱贫困状况的。

     岭平村到了，黄老师他们同岭平小学的老师们很熟悉，岭平小学的李老师非留我们吃晚饭，我们推脱不过就到了李老师的家。吃过饭天已经漆黑了，覃老师的摩托车灯坏了，我们就让覃老师在前面走，我和小龙同学都跨坐在黄老师的车上，慢慢的开，用车灯给前面照着路。晚八点了，我们才又回到了玉凤初中。
                                                                            （11月12日于玉凤初中电脑室）


又记：

     几天后见到黄老师，他告诉我说：那天家访回来后，在班里向同学们介绍了龙有钱同学家里的情况，班里同学踊跃捐款，以帮助龙有钱同学解决部分困难。同学们捐款一百多元，用于龙有钱同学的生活经费，充分体现了同学们之间互助友爱的纯真感情。

     后来见到玉凤镇镇长，我谈到了这次家访，镇长介绍说：政府并没有忘记这里，六元屯是目前玉凤镇尚未通公路的三个村屯之一，政府已经规划并筹措资金，要动用大型施工机械在一年内将通向六元屯的公路修通，看来小龙的家乡脱贫有望，这里的人们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