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建学校
(2001年9月)

2000-2001年，我从北京骑车去了甘肃新疆西藏等地。12月份，我到了云南省宁蒗县，骑车路过金沙江畔，那里是少数民族居住地，村里都是木头房子，村民们居住在山坡上，孩子们上学要翻好几座山，时间大多用在路上了，七八岁的小孩每天也要用去4个小时翻山读书，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客观的教育状况，造成大量小学生流失，村子里许多适龄儿童不读书，新一批文盲在诞生。

大厂小学学费不贵，每个小学生一年才40元，当然这学校是不在教育局编制的，甚至我去教育局时，局里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学校，老师是村里人请来的一位中学生，在一间约8平米的黑暗木头房子里（山挡住了太阳）教着两个班级，二年级和四年级。正规在编制的学校每个小学生一年要160元左右。

这里的教育，不是说一定要培养几个大学生，出几个人才的事情，重要的是要扫盲，要普及教育，要孩子们有学上，哪怕他们小学毕业也可，总比不识字好。大厂小学，只有一间8平米左右木头房子，前面有两张黑板，一个老师教着两个年级。

晚上我住宿在那间四面跑风的教室里，就想回去后找钱帮这里盖几间房子，第二天与老师商量后，简单作了预算，我又骑车到教育局找到一位工作人员，做好预算带回北京。

2001年我回到北京，开始找资金，遇到了一些困难，跑了不少地方，没有实质性进展，后来给上海的一位朋友打去电话，提及建校之事，很快，他就到了北京，见面后交给我2.4万元建校资金，后来“深圳磨房”的朋友们又先后汇了2600元钱作为建校后期资金，共约2.7万元。

我马上动身到了云南宁蒗县，由于各种原因，结果没能在大厂学校盖成房子，只是修建了两间急需的厕所（水泥池子、瓦片椽子，木头结构）平时孩子们都是跑到山上躲在大树后方便的，次数多了，难免会踩到粪便的，建厕所花了1684元。

这次没盖成房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没有得到有力度、有实效的支持是主要原因。光有热情和爱心是不够的，要转化为实际行动才有用，否则无济于事。

朋友们可能说了，为什么不让村里人自己盖呀，这样不就省了很多事了吗？是这样的，云南是少数民族积聚的地方，当地人是彝族、普米、傈僳、摩梭人，他们能盖木头房子，不会建砖瓦房子，顺便说一句，他们村没有一间砖瓦房子，所以不能用本村人盖，要找，就要找四川包工头，四川工人盖的砖瓦房子结实，耐用，云南多地震，如果盖木头房子，不结实，墙上还有缝，建校还是砖瓦钢筋劝梁房子好。


2000年12月我骑车旅游到了宁蒗县城，认识了翠玉乡牛窝子村的浦礼顺同志，他出生在牛窝子，后来外出求学，毕业后一直在县城上班，为人诚实善良，热情有爱心，后来一直配合我建校。

牛窝子村长坪小学，在教育局编制，只是几间危旧木头房子，摇摇欲坠，学校原来有5个年级，由于房子破旧，从安全方面考虑，最近两年只招生一、二年级，其他年级的学生都到别的学校读书了。

牛窝子村位于大山深处，全称是“云南省宁蒗彝族自治县翠玉普米族傈僳族自治乡牛窝子自然村”。村子里世代居住着藏族，傈僳族，普米族和汉族四个民族约90户人家。那里离金沙江有30公里，泸沽湖48公里，全村世代都居住木头房子，还没有一间砖瓦房子。

2001年9月，在大厂小学厕所建好后，我马上到了县城，计划牛窝子长坪小学的筹建。

我带的是建行龙卡，到了宁蒗县才发现，宁蒗县没有建行、工商行等，只有农业银行和邮政储蓄，原有的建行和工商行由于竞争不过当地的农业银行纷纷倒闭了，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2001年9月25日晚上8点，我和浦礼顺一起找了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出发到牛窝子村，天下着雨，走了20公里公路后，车左转弯，上了山村土路，全是泥坑，司机告诉我，说话时不要把舌头放到牙齿中间，否则车子颠簸会把舌头轧断的，18公里的山路，足足走了3个小时。晃晃悠悠，车子终于在一个水库边停了下来，浦礼顺说这里到村子里还有2公里路，不通车了，要步行，于是他打着手电，在前面带路，雨天别说什么路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村子是在大山上，每户人家相距很远，稀疏地零落在山上，不像内地的农户一家挨着一家。

我穿着运动鞋，刚开始还挑地方蹦着走，后来不断陷入稀泥中，就干脆不顾及鞋子和脚了，直接淌着泥水走。

晚上12点多到了浦礼顺家门口，我们简单洗漱后，计划第2天的活动：早上浦礼顺找村长和书记，约到他家来商量建校事宜。

我踩着巍颤颤的木头楼板，上了2楼，在一张床上倒头便睡。

第2天一早浦礼顺就到山上找村长和支书，讨论关于建校的事情。我起床时，村长和支书等人已经到了院子里，谈论正式开始，大家一起来到学校旧址，基本预算出来了，学校拟建有3间，108平米。预计2.0万（后来证明预算不够，因为房子结构变化了，后又追加了几千元），村民出义务工，砖瓦购买，椽子适量用原木头房子的。 云南丽江是地震多发区，砖瓦房子要用钢筋圈梁以抗震，在建校过程中，丽江永胜县就发生了地震。

之后选择施工队伍，牛窝子村民经常建木头房子，盖砖瓦房子没有经验，但本村人浦A曾外出做过建筑工，有些经验，最后决定由他承包施工，费用80元/平米，108平米的房子共计需8640元（仅工时费，不含材料费），这样的价格在那偏远的山区是合适的。浦A是浦礼顺的堂兄。

第3天，村里进行动员大会，全村90多户人家，要求每家每户都出义务工，因为从山外采购的水泥、钢筋、砖头、沙石、白灰、木板等建筑材料由拖拉机或货车拉到水库边，离学校有2公里不通路，要由人力或畜力托运，这2公里全是稻田和泥埂，很难走。

村里人很高兴，纷纷表示愿意出工，大多数人说，人家外面的人都给了2万多元盖学校，咱们出工干活算什么。还有人说，用这钱修条路该多好啊。为防止个别农户最后不出工，影响出工者的积极性，村长还宣布了惩罚措施：若有人偷懒不出工，出工的农户可以到他家捉鸡吃（在当地一只鸡能卖25元钱）。

因为建行龙卡这这里没用，我马上动身去临县永胜县去钱，那里有建行和农行，天下着大雨，100公里的路，坐长途客车整整走了8个小时，山路又陡又滑，取钱在路上往返花费了2天时间。

浦礼顺作为我的助手，主要联系合适的厂家，比如钢筋、水泥、门窗等，然后我们一起去进货。

正式动工了，计划4-6天内地基打好，浦A从本乡一家砖瓦厂进了第一批砖头，后经浦礼顺和我发现砖头易断，属于不合格品，我们马上更换了厂家。

地基已经出了地面，马上要用砖头了，我和浦礼顺到县城联系拖拉机拉运砖头，那么泥泞危险的山路，居然还有卡车和拖拉机在跑运输，挣钱真不容易。

正在这时，浦A停工了，要求增加承包费，要90元/平米，浦礼顺急了，希望堂兄浦A为村民考虑，不要涨价了，浦A站在沙堆上，对村民们说，你们要能用80元/平米的价格找到别的人来干，你们就把我的鼻子穿铁钩子犁地去。

作为堂兄弟，浦礼顺在县城工作，平时帮了堂兄不少忙。没想到在建校这个接骨眼上浦A变卦了。马上我们找到了新包工头，浦A的师傅，四川人，经常在乡里盖砖瓦房子，价格按80元/平米，不涨价。另外村里还有一个人也想承包，因为是为本村人盖房子，这个人就是浦A的弟弟。这下浦A可坐不住了，村民们嘲笑他太贪了，让他鼻子上穿铁钩子犁地去。村民并无恶意，浦A后来也常到工地上干活，我们见面也常打招呼，就是他已经很没面子了。

浦礼顺在县城里上班，也有套房子，我就住在他家，在县城联系好材料厂家（门窗厂需要讨论尺寸），然后就回牛窝子。浦A打地基的时候，一侧地基偏斜了10公分，被四川师傅放线后检查出来，及时纠正过来。
地基打好了，钢筋运来了，砖头上来了一部分，由于下雨，许多村民和骡马在雨中托运，根本没有路，全是泥地，有不少骡马都滑下泥埂，跌入渠沟。

雨一直下着，小雨还能施工，20天后，雨越下越大，从县城到牛窝子的土山路也被大雨冲垮了，浦礼顺找了辆破三轮摩托车带我急忙从县城到村里，出发的时候没下雨，半路上大雨瓢泼，几次摩托车被陷入淤泥中，我跳下来推车，裸露的小腿碰到了排气管，被烫脱了一层皮。到了山体塌方处，路被冲塌了，车子无法通行，有两个小伙子正在掏山抢修，我们交了5元钱过去了。

到了村里，老远就看见村民们冒雨托运白灰和水泥。
30天过去了，墙砌起来了，10月份，正是秋收的季节，村民们白天忙着秋收，傍晚时分艰难在泥地上往返托运砖头。

村长在当地没有工资，靠种地为生，是村民选出的义务干部，每天早上他是第一个到工地的，每一块砖头他都要在本子上记账，2万块砖头和数吨建材经他验收，光本子就用了好几本，家里的庄稼都耽误收了。

50天过去了，第一批义务工用完了，村民忙着秋收已无暇搬运砖头和石头了，再发起第二批义务工十分困难，说到底，庄稼是村民的命根子，尽管我和四川包工头很着急，没有砖头和木板，谁也没办法。

最后，村长、浦礼顺和我商量，我们3个扛木板吧，扛两天后看村民们的反应，或许能打动他们。木板就堆在水库边，每张板有3米多长，30公分宽，我第一次扛了3块，刚开始还不觉得重，可是要不停爬山越埂，放在肩上不容易平衡，走起来一踉一跄。第2趟时，肩头已经很疼了，换了左肩，一会左肩也磨红了，我找了些布叠起来垫在肩头，效果是临时的，后来只要板子搭在肩上就烧着疼，3块木板从水库到学校，往返4公里，早已大汗淋漓了。

我们在背运的同时，山上有很多收割谷子或犁地的村民，他们都看到了这一幕，也看到了村长老婆一个人在自家田里忙收割。后来村里人议论了：“人家外面的老板都亲自背木头给村里盖房子，咱们再忙明天也要出工呀，这活哪能让人家老板自己干！”

次日，第2批义务工开始背运材料了，我和浦礼顺马上通知在县城里的卡车赶快发材料，吃饭时，我来到村长家，他老婆还在地里没回来，村长从屋里拎了一桶自酿的白酒给我倒了满满一碗，这里的村民们都会酿酒，因为村民们复工，我们都特别高兴，喝着苞谷酒，计划着将来在学校建个篮球场，农闲的时候村民们打球娱乐，还要建一个国旗杆，在大山里升一面国旗，浦礼顺兴奋地说，他在县城已经找到升旗的轮子了，过两天用汽油洗亮。

教室的椽子已经上梁了，只剩下砌瓦片了。

学校原有一个简易木头厕所，已经是11月份了，里面还满是苍蝇，因为便池是不流动的死坑，人进去后就踩在几根糟木棍上方便，一不小心就有掉进粪池的危险。男女生中间用几个木板隔开，透缝漏光的，虽说学生小，但男女毕竟有别。教室有了，这个厕所也要重新修改，计划建成水泥流动坑。

2个月即将过去，我也要返回了，学校还没竣工，当时的预算没有黑板和课桌和厕所，我委托浦礼顺负责建校后期工作。（后来深圳磨房的朋友们捐助了一部分钱用于建校后期工作；广州的一个小学女教师还寄去了500本书，长坪小学用不完，分给乡里一大部分。）

我临走前，村民们给我做了一个木头蒸笼，让我带回去酿酒用， 还给我详细讲述酿酒全过程，可惜这笼子太大，我没法带上车，只好留在村里。

唯一遗憾的是，长坪小学的老师不负责任，我们已经要求乡里和教育局撤换，因种种原因还没换掉，说要是把这个老师换到别的学校，他每天要在山里徒步2个多小时上课，已经近50岁的人了，快退休了。


总结：
建校过程中发生了许多有意思的事，遇到些困难和问题，想办法解决之，争吵商量是为了盖房子，学校建好了，那些过程都永远值得我们怀念。

信天谨游2000年11月在旅途中,丽江-宁蒗路上,山路18弯处.

2000年11月达到宁蒗县大厂小学.

大厂小学教室

2001年修建好的大厂小学厕所.(此为信天建校之负1所)

在原来小学前合影(2001年9月26日):
左起:
1)记不起名字了;2)浦礼顺;3)村支书;4)信天谨游;5)老罗;6)村长;7)村民浦礼发;8)村民

　　骡马在泥地里托运砖头。
　　（2001年9-10月修建牛窝子长坪小学）

牛窝子长坪小学可爱的孩子们.

信天谨游在施工现场参加劳动1

遇到下雨天，泥泞的山路更是难走，运材料的骡马都摔滑到山埂下,信天谨游踌躇莫展..

正在施工中的学校（2001年9-10月修建中的牛窝子长坪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