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件有意义的事
文:dotty
2006年2月4日清晨七点,古城束河还沉浸在苍茫无尽的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中我和我先生——大力一人打了一个小手电,背着各种摄像摄影设备,出发前往宁蒗县城,车程三个半小时,预计中午就可以到达并与一直在当地协助信天的老浦,浦礼顺碰头。此去目的很简单,为我们大家集资建造的马金子小学拍一些照片,再为信天考察一所待建的学校。
小学具体位置是“宁蒗县新营盘乡马金子村”。僻处小凉山腹地,直到此时,我对即将去的地方唯一的认识就是地图上“宁蒗”二字周边的一大片空白。这个国家级的贫困县,究竟有多少个漏风灌雨的教室需要修葺,有多少个适龄的儿童期待着上学?建一个只有两三个班级,建筑面积仅仅一百多平方的村小意义到底有多大?……虽然之前的筹款过程中,我与多个提出疑问的捐款人说了一遍又一遍,幼小的孩子们上学很困难,低年级的基础扫盲教育对当地来讲是多么的重要等等,可是直到此时,我心里还是略有打鼓……如果新校舍非常简陋逼仄?如果当地的人们只是习惯于靠天吃饭?如果给孩子们选择他们更愿意上教育质量可以保证的完小?大家对我们,对信天,对这整件事的信任,是那么的毫无保留充满信心,这反而使我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不过至少我们必须庆幸,从去年的九月份着手这件事以来,我们的筹款活动其实是非常顺利的,时间短,参与的人员也多,筹集的资金也非常充足,甚至后期我们刚开始筹备书包文具没几天就筹足了200套,也令人鼓舞。
去宁蒗的长途车上,苍蝇比乘客多一百倍。停车休息时,苍蝇也不闲着,活动活动手脚,假如不想吃苍蝇的话,就闭嘴别说话。宁蒗没有风景,除非你管那些光突突裸露着石头的山叫景致的话。周围只有望不到头的山。县城的感觉和其他地方的小城镇没有两样,街道有点乱,“移动”的对面就是“联通”,唯一可称“雄伟” 的局部绿色镜面玻璃幕墙高层建筑是电业大楼。——浦礼顺出现的时候,我们正站在宁蒗的长途汽车站门口,就象两个空降在沙漠中的士兵一样,把自己扎得象只粽子,满身挂满零碎装备,快挂、指南针、照相机、对讲机、水壶,走起路来叮当乱响,帽沿压住眼眉,周围是一大群人,奇怪地打量着我们这两个既不去泸沽湖又不回丽江,也不想找住宿的外乡人。
“能不能赶紧办完事儿,赶最晚的班车回丽江去?”大力问。
“看情况再说吧。”我已经吃完了刚买的三个桔子,顺手将最后一个塞进了兜里,依旧品味着。
我一眼就认出了打远处走来的浦礼顺,先前曾在《新民周刊》上看过介绍他的文章《总是有些人值得你信任》,其中有他的照片,看上去没有想象中的高,可能杂志上的照片总给人一种高大的感觉。
“浦先生,你好。”
“你好,你好。”他伸出手来和我握了一下,“咱们先搞点饭吃,一路赶来挺辛苦的吧。”
“还行。”我对付着。
他走在前面给我们带路,一路都默默地走着,也没有更多的话。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皱皱的西服,里面是件浅色的低领毛衣,露出衬衣领口,平头,显得挺和善的,走路时喜欢背手,一直和身边经过的熟人用当地方言打招呼,感觉就象典型的地方小领导。
一路随行,跟着他,我们来到了一家小饭馆。
入座以后,片刻的沉默。浦礼顺并不健谈,他谢绝了大力递过去的“红河”。
“我们宁蒗这里没有产业,一年的县财政收入,只够所有的职工发一个月的工资。其他全靠国家财政拨给……”他简单地介绍宁蒗的情况,总结性地加了一句“县城还好些,农村还是挺苦的。”
“……”我们努力点着头,表示很认真地听着,心里紧锣密鼓地计算着人均产值人均收入等等。
“过一会儿吃完饭,乡长会开车带我们去看学校的,来,我们边吃边等他。”
“乡长?”
“是,我们这里乡长挺随便的,我们都熟,不比你们上海,我们这里是小地方。” 浦礼顺说话挺恭谦的。
“去的是什么乡?”大力问,(汗,,,怎么问出这么不专业的问题..)
“新营盘乡,过一会儿去的学校在马金子村,离这儿有段路。”
又是一阵沉默,等来了饭菜,三菜一汤,如今我能记得的菜只有西红柿炒鸡蛋。我驱赶着踩着饭点来的苍蝇群。
“来吧,乡长他有事,过会儿才能来。” 浦礼顺在饭桌上对了对筷子说。
菜味儿有点怪,饭也挺硬。吃完了午饭,乡长依旧没有出现。饭馆老板和浦礼顺聊得欢快,可见浦礼顺在当地人头挺熟的,可能和我们只是比较生分,没话说罢了。正饭饱神虚之际,浦礼顺起身告诉我,乡长来了。
场景出现得太快,没有任何的煽情,以至于我没来得及反应说一两句场面上的话。只听乡长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很久,我们上车吧,路挺长的,又不好走,要辛苦你们了。”
我们上了一辆白色的2020,乡长亲自开车,我从副驾驶打量着乡长,乡长给人的印象好似电视上常见的援藏干部,皮肤黝黑,平头,戴大黑墨镜,白衬衣外披一件黑色的皱西服。
北京吉普开上了盘山公路,高原的阳光把柏油马路照得象水面一样,强烈的光反射刺得我只能眯起眼睛,一小时以后车在一处有十几栋平房的道路边停了下来,可能这里就是新营盘乡乡里了,乡长从车窗里伸出头去和路边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小贩大声说话,让我们和车做一下短暂的休息,那时我们还不知接下来将经历一段相当惊险的旅程。
突然间乡长一拨马驾车冲下了一个倾斜45度左右的陡坡。在这之前,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居然是条路。心中一惊的同时,赶紧去拉安全带,摸了半天居然没有,自从那次以后我深刻地意识到安全带的重要性。
这是一条人牛马走多了就有了的道路,道路扭曲蜿蜒,布满碎石牛粪,甚至许多处急转的道边就是几十米的深沟。北京吉普在在泥坑和大石之间挣扎,低档位高转速地发狠拼命,发出声嘶力竭、牛吼驴鸣般的声音,我自豪地发现国产车也能拥有如此强劲的操控能力。我用力拉住车门上方的拉手,象一只挂着的拳击沙袋一样被前后左右上下地击打着,没多久就多处淤青,好几次脑袋撞上车窗,居然还清醒地琢磨是不是安全玻璃,碎了会不会伤人。
此刻的乡长一改原先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简直就是一个达卡尔汽车拉力赛的车手,游刃有余地化解眼前出现的险情,左手操方向盘,右手换挡,身体挺直,两眼透过墨镜直视前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插空,乡长还告诉我们,我俩来得是时候,假如雨季的时候车可没法进山了,车轮会陷入泥潭的。
北京吉普爬上一条干涸的河道时,终于支撑不住,突出最后一口气,熄火了,河道中只有几条细流缓缓流淌,几个小孩一脸灰土,黑一道白一道的,正坐在地上打扑克,身边卧着一头不在水里的水牛,反刍咀嚼着,眼神安详。一切在刚才的搏斗之后突然陷入了宁静之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乡长告诉我们,远处半山腰处飘扬着红旗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小学校了。我们的村小是三个村子共用的,有五十多个孩子。这条河平时不深,老师淌水护送河另一边村子的孩子们上下学,雨季时水会涨起来,山对面的孩子就不上学了。
乡长和浦礼顺在紧急抢救着北京吉普,打开了前车盖,好象动手术大开膛一般,随即从里冒出一阵白烟,人影几乎被湮灭。折腾了半小时之后,突然车又能动了,我们又出发上路。
接下来的路途依旧艰险,终于,车停在了一个土坡边上,土坡的上方,一路远眺追踪着的五星红旗正在村口非常惹眼的新学校上空飘扬着。
土坡上面的马金子村坐落着几十户人家,一水儿的黄色土胚墙,灰黑色瓦屋面。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墙上都有不少小洞,屋顶多有变形,两边高,中间低的,瓦片下没有望板,直接搁在木棱上,已残缺了不少。窗洞一律都用板条封死,虽然是大晴天的,这里仍透着着实的破落之感,假如不是房舍边圈内安贫乐道的猪时常发出舒服的哼哼声,仿佛这里很久都不曾有人居住似的。
不远处四五个泥孩子藏身于一辆破旧的农用车斗里,看到我们注意他们,立刻象小动物一样猫进车斗里一声不吭,我想他们在几年之后也许会是我们小学的使用者,于是端起相机,径直朝他们走去。他们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让我非常尴尬,也终于打破了村子的宁静,不断有人出来默默看着我们。
我们援建的小学校就在村口最扎眼处,周围一切的一切仿佛只是为了作他的陪衬,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那雪白的墙面,反射着刺目光芒。两坡的悬山顶屋面盖着青黑色崭新的瓦,下为蓝色的木质封檐板收口,四方的小院外围一米五高雪白的矮围墙,上有水泥压顶。红色的学校大门铁将军当道,门两侧立柱居然贴了酱紫色的面砖,小院内旗杆一领,真是旗帆招展,红旗飘摇。
实际见到的学校比我原先想象中的要好许多。惊叹之余,突然意识到这些钢筋、水泥、砖、瓦从外面的世界运进来之不易。
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均已放寒假回家去过年了,以至于大门上的铁锁无法打开,为了满足我们想进入到内部进一步参观的愿望,乡长一声令下:“搭梯子,翻墙。”我们终于进入到自九月份以来所努力四处筹款建造的“我们的学校”。
以下是我以专业的方式对我们的学校的描述:
工程项目名称:春雨马金子村小
建设单位:新营盘乡人民政府
捐助人:篱笆论坛,上海**公司,篱笆玉米。
学生人数:50多人
2005年12月10日开始建造,于2006年1月20日竣工,所有建筑为砖木结构,主体建筑为朝南的大瓦房带门廊,其中包括教室三间,红色木门,每间能容纳学生二十名左右,教室中均具备全新红色木质课卓椅。教室中光线充足,有无电灯不详。门廊上有简易吊顶。教室南外墙嵌有一块大理石铭牌,上述项目名称、建设单位、捐助人等信息内容。
院内东侧有一附属建筑,为厕所,男女各一间,入口处均做挡墙以阻挡视线,每间厕所内有蹲坑两个,无排水设施,均通至院外农田。西南侧近入口处另有附属建筑一间,疑是门卫及老师办公、居住用房。院内有一十字行水泥甬道,通至各栋建筑的入口处,其余部分的地面为土质地面。总建筑面积100多平方具体不详。院内近主体建筑处设旗杆一座,上有崭新五星红旗一面。
国旗飘扬,在蓝色天空的衬托下,一抹浓重的鲜红
图片附件:
1338671_1055308.jpg (2008-1-15 21:22, 74.49 K)
站在院子中央,抬头仰望,笔直的旗杆直指天空,国旗飘扬,在蓝色天空的衬托下,一抹浓重的鲜红。风中的红旗宛若一位狂舞者,激烈地扭动腰肢、挥舞手臂,毫不掩饰内心的狂放,看得稍久,眼中出现了灰色的盲点。突然间,觉得自己豪情迸发却又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都市里我们每天顶着鲜亮美丽的面孔时而说着只能把自己逗乐的笑话;时而泪水莹莹地述说着莫须有的伤感;时而把自己当作时尚的代言人;时而深沉表达那拾人牙慧拼凑在一起的思想;时而在别人需要放纵快乐的时候煽情表白。
突然记起以前曾经看过金.凯利主演《楚门的世界》,当楚门知道自己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真人秀里,一切的生活其实是被导演的,他义无返顾地离开了。为了自由无忌的灵魂请将自己放逐吧。
修正我们的意识,守护好我们健康纯洁的心灵,放下高高在上的面孔。我们为自己的心灵去做每件事,不要去寻找那任何的含义,不要为自己贴上标签,这世界上很少存在着不朽。每个人存在的背后都会有成千上万的意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其中有许多无法改变存在的意识,然而就是这些看似无法改变存在的意识依然会对存在起到非常大的影响。
……
大事纪:
2005年9月,篱笆网开始筹集建村小需要的六万元资金,我们网上的义卖小店开张了,我囤积的私货也卖了出去,我们满怀信心地看着每天资金数噌噌地往上涨。
2005年11月,遭遇瓶颈,捐款数额在三万元处搁浅了,于是商量:假如筹集不到六万元资金,就用这些钱资助一些打那儿出来念书的孩子。大力表示反对,理由是见过几个出来的回去过,我们应该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我无奈地说:“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2005年12月,偶然向单位领导提起,他表示支持,并马上在党团员会议上做动员,呼吁大家都出一份力。我们坚决不用“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的口号,觉得太假,老觉得是在饭桌上的虚词儿,我们的口号是“驼负千钧,蚁负一粒”。
心中有了底,将三万元汇给当地,先期开工了。同时,我又开始在四处筹款,见一个人就说:“我们靠自己的力量在云南援建一所希望小学,只要六万元……当然自愿,多少都行,不捐也行,谢谢谢谢。”突然网上有一个人一下子捐了六千,大事就矣。
2006年1月,我们的捐款已超出了三千多。于是,我们去城隍庙小商品市场订购200套文具用品,包括书包、笔盒、铅笔、卷笔刀、练习本等,一概是最便宜的那种。就这样,在过年前一周,200套书包文具顺利发到浦礼顺家,等待开学。
2006年大年初五,我和大力出发前往丽江,开始了此次建校走访。
……
完